孫策東渡第一戰—牛渚營偷襲戰!一場被官史蓄意淡化處理經典之戰
文:小A斯蒂芬
“(劉)繇遣樊能、于麋東屯橫江津,張英屯當利口,以距術”
這是《三國志吳書孫策傳》里關于曲阿之戰中劉繇方軍力部屬的記載。
在上一篇中我們已經講過,樊能和于麋所屯駐的地點是位于歷陽(今和縣)東南方向大約二十五里的古長江渡口橫江津;而張英所屯駐的當利口,就是位于歷陽東南方向大約十二里,當利水匯入長江的入江口,又叫當利浦或者是當利港。
從這兩個劉繇軍屯兵位置的渡口作用來看,應該是當時非常重要的戰略要地。所以我們可以想見,劉繇派遣的這三個屬下,樊能、于麋和張英,可以說深悉兵法,他們分兵據守,得地利之便,牢牢的守住了橫江津和當利口這兩個東渡江東的戰略要地,稱得上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難怪曲阿之戰前半場,惠衢和吳景、孫賁會與之陷入到“連年不克”的鏖戰之中。
不過,按著史書記載來看,正是孫策的到來改變了曲阿之戰的這種鏖戰的僵局狀態。我們先來看一下《三國志吳書孫策傳》中的這一段原文:
“策母先自曲阿徙於歷陽,策又徙母阜陵,渡江轉斗,所向皆破,莫敢當其鋒,而軍令整肅,百姓懷之。”
也就是說孫策來到歷陽之后,先是將母親遷徙到了阜陵,然后只進行了短暫的休整就開始發起了對劉繇部隊的進攻。并且在其“渡江轉斗”之后,所向披靡戰無不勝。感覺上孫策非常輕松、非常容易的就打破了惠衢和吳景、孫賁等人“連年不克”的鏖戰僵局,劉繇方樊能、于麋和張英等人的這種占據精要之地的布防簡直就是不堪一擊。
可是,等一下,我們先不要急著下結論。我們先再來仔細看一下這段代表著孫策所向披靡戰無不勝的記載。
這段記載所要表達的,首先當然是孫策戰勝劉繇方的無敵狀態,這種闡述也的確是起到了這種作用。但是他的這種闡述其實并不直接明了,而是非常籠統和模糊的,只是概括性的將這種含義表達了出來。這其實是會讓我們一般讀者產生一些困擾的,“孫策是如何打過長江的呢?他是如何戰勝劉繇方駐守在長江一線的嚴密布防的呢?樊能、于麋和張英的駐軍有沒有對孫策東渡產生過阻力呢?”這種疑問勢必會由于這種簡單概括的表述,而在讀者心中不斷的產生。更何況,劉繇方的這種布防可是迫使曲阿之戰陷入到鏖戰僵局的關鍵所在,孫策憑什么就能夠打破這種僵局呢?是他個人能力出眾,一人能夠敵萬人嗎?孫策的個人能力的確出眾,但只是這樣應該還不足以改變這種局勢。那是他兵力比劉繇方多嗎?孫策來到歷陽以后的確是會帶來兵力上的增加,但是這場曲阿之戰已經打了經年之久,在這期間袁術對于歷陽的兵力投入會在少數嗎?這顯然是否定的。所以孫策兵力上的優勢也不可能是轉變僵局的原因。那么孫策到底是如何扭轉這種局面的呢?
說的具體一點,就是孫策與樊能、于麋、張英等人之間的這場戰役,其過程是怎么樣的,他的細節是什么?
按著常理來說,孫策的傳記中無論如何都應該對這場戰役做一個簡略的交代,比如像“策破能、麋等”或者是“策攻英等,拔之”這樣類似的交代。因為這場戰役可是扭轉了曲阿之戰鏖戰僵局的重要戰役,是一個重要的轉折點。尤其是對于孫策一方來說,其意義非常之大,因為按照常理推斷,這場戰役還應該是孫策東渡后的第一戰。
我們之前講過,孫策東渡是奠定了孫氏集團在江東發展基礎的重要事件,為日后東吳的崛起做好了全盤的鋪墊。這么重要的事件中的第一場戰役,又是改變曲阿之戰僵局的一場戰役,也應該是孫策人生中濃墨重彩的一段經歷。可為什么在孫策的傳記里竟然沒有任何的記錄呢?甚至連只言片語都沒有!這不得不說是非常的奇怪。
要知道,陳壽《三國志》中的《吳書》部分,應該是根據落入晉國朝廷手中的吳國官方資料整理而成的,某些篇章應該是保留了吳國官史的原貌。個人認為,其中孫堅和孫策的傳記應該不是出自陳壽的文筆,而是直接照搬了吳國官史,最多也就是做了細節上的修改。我的理由在本系列《“會稽豪族”周昕篇》中曾經闡述過,就是孫堅和孫策的傳記本身。
孫堅和孫策的傳記在《三國志》中是被合為一傳的,全名叫做《孫破虜討逆傳》。其中“孫破虜”三個字是一語雙關,既是要闡明孫堅被封為“破虜將軍”的軍銜,又是在說凡是與孫堅作戰的都是“虜”是“逆”,是邪惡的,而孫堅則是對他們進行討伐,是屬于正義的舉動。所以你去看孫堅的傳記時會發現,里面描寫的孫堅基本上就像是“天人”一樣的感覺,絲毫沒有污點,甚至還出現了有人甘心替他赴死的情節,就連他最后被殺去世也都被描述成了一個“虎落平陽”的孤膽英雄。
而在《孫破虜討逆傳》的后半段孫策的部分里,也是基本采用了這種美化主角的“主角光環”行式。孫策攻打廬江被逼陷入到鏖戰的事情,只被以“策攻康,拔之”的簡單幾個字一帶而過。后來殺于吉的錯誤舉動也被完全的刪去,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樣。
這其實就是刻意的在美化神化孫堅和孫策,是對他們人物形象的一種保護。吳國官史之所以要這么做,無非就是想要創造出擁有“神格”地位的家族和集團的精神領袖,以凝聚政權內部各方勢力,達到鞏固政權統治地位的目的。
在這樣的一本傳記里,對于孫策身上不光彩的事跡一定會進行刪除或者取舍性的簡略述說。但是對于孫策身上所發生的比較輝煌的事跡或者戰果,也一定會進行大書特書。
正常情況下,像孫策自歷陽攻破橫江津和當利口的這場重要的戰役,他既是孫策人生中東渡決策下的重要戰役,又是扭轉曲阿之戰鏖戰僵局的重要轉折,應該是一定會被選進《孫破虜討逆傳》中孫策的傳記里的。
可是,在《孫破虜討逆傳》中,偏偏就是對這么重要的一場戰役只字未提,就好像是要故意將其隱瞞一樣。這其實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從對表面現象的理解來看,《三國志吳書孫策傳》也就是《孫破虜討逆傳》中之所以沒有出現關于孫策自歷陽攻打橫江津和當利口的記載應該是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吳國官史中原本記載了這場戰役,只是在陳壽寫《三國志》的時候,將其進行了刪除。我們揣測陳壽的理由,當然是他認為這場戰役根本就不存在。而另一種解釋就是在吳國的官史中壓根就沒有記載過這件事,其原始記載就是我們現在看到的“渡江轉斗,所向皆破,莫敢當其鋒”這樣的一番代表孫策勇猛狀態的記載。
這種孫策勇猛狀態的記載,雖然很好的保護了孫策的形象,并把他包裝成了一個“戰神”一樣的存在,但是卻很難不讓人懷疑其中的真實性。
當然,也許你會說,在古代一般撰寫史書的規律中,當相同的事件同時出現在不同人物的傳記里的時候,編撰者一般就會采取取舍,以達到言簡意賅,節省筆墨的效果。所以這場戰役雖然在孫策的傳記里沒有寫,但是在其他人的傳記里應該就會有相關的記載。
是的,我承認,這種現象的確是古代撰寫史書的一種規律。那么關于孫策與樊能、于麋、張英等人之間的這場戰役,在《三國志吳書》中其他人傳記里是否有過記載呢?
答案是,有!而且有三處。分別是在劉繇、周瑜和程普的傳記里。我們來看一下這三處記載:
《三國志吳書劉繇傳》:“漢命加繇為牧,振武將軍,眾數萬人,孫策東渡,破英、能等”
《三國志吳書周瑜傳》:“會策將東渡,到歷陽,馳書報瑜,瑜將兵迎策。策大喜曰:‘吾得卿,諧也。’遂從攻橫江、當利,皆拔之”
《三國志吳書程普傳》:“復隨孫策在淮南,從攻廬江,拔之,還俱東渡。策到橫江、當利,破張英、于麋等”
所以很顯然,以編撰者的取舍規律來定性這一問題,并不能讓人完全信服。
那么,孫策東渡過江的真實過程究竟是什么呢?
關于這一問題的真實答案,暫時我還給不出準確的結果。但是,我在對《三國志吳書孫策傳》中的這段記載里的“渡江轉斗”這四個字進行的深度猜想下,得出了猜測中可能性的答案。
“渡江轉斗”這四個字所表達的是孫策渡江后的戰斗狀態,這里明確說明是“轉斗”。可什么是“轉斗”呢?“轉”這個字在這里其實就是一個改換方向、位置、形勢、情況等行為狀態的動詞。也就是說孫策渡江的過程中是有一個“轉”的過程,但他是如何“轉”怎樣“轉”的卻沒有任何直白的記載。
不過,我注意到裴松之注釋《三國志》的時候在這里所引用的一條《江表傳》中的記載。我們來看一下這一條記載:
“策渡江攻繇牛渚營,盡得邸閣糧谷、戰具,是歲興平二年也。”
這里所說的“牛渚”其實是一座山名,叫做牛渚山,具體位置在今天安徽省馬鞍山市當涂縣西北部的采石鎮,現在屬于采石磯風景區轄區內。因其山北曾經是開采五彩石的采石場,故又名采石山。山北腳突兀延伸入長江之中的部分,被稱為采石磯,又名牛渚磯,素有長江三磯之首的稱譽。采石磯左近地勢險要,水流湍急,又天然的形成了一道扼據大江要沖之地的采石渡口,所以自古以來這里就是南北方交戰時所爭奪的焦點之地,兵家必爭之地。
那么“牛渚營”顧名思義就是設立在牛渚的軍營。而“邸閣”就是古時候政府或者軍隊所設立的儲存糧食軍械等戰略物資的倉庫。
據資料顯示,采石磯瀕臨長江的東岸,而過江的西岸就是橫江津。
個人認為,劉繇方能夠在曲阿之戰前半場的鏖戰中,始終立于不敗之地的根本原因,應該就是其占據了長江東岸的牛渚營與長江西岸的橫江津以及當利口這三個戰略意義極高的渡口,并以此形成了互為“犄角”的三角形戰略防御部署。以牛渚營中邸閣的糧草和戰略物資為基礎,作為對前線橫江津和當利口的后勤補給和戰備兵力支援。
這也是曲阿之戰前半場中,袁術方惠衢、吳景和孫賁“連年不克”始終都不能取勝的關鍵因素。孫策只有打破這種三角形戰略防御部署,才能夠打破曲阿之戰的鏖戰僵局,才能夠取得最終的勝利。
怎么辦?
這個問題,才是孫策來到歷陽之后所要解決,所要面對的重大問題。
而要想打破劉繇方的這個三角形戰略防御部署,最關鍵的地方其實就是在長江東岸的牛渚營。只有切斷了橫江津和當利口在牛渚營的后勤補給才能夠扭轉危局,這一點,孫策和他的團隊應該是可以清楚的發現的。
當我想到這里的時候,腦海里突然豁然開朗,于是做出了這樣的一番猜想。
興平二年,孫策東渡正式拉開序幕,他領兵來到歷陽前線,在進行了短暫的休整以后,開始制定作戰計劃。面對劉繇方盤踞長江兩岸的三角形戰略防御部署,孫策一籌莫展。但是他的團隊,很快就發現了位于長江東岸的牛渚營是這場戰爭能否取勝的關鍵所在。于是孫策和他的團隊制定了避開橫江津和當利口,偷渡過江去偷襲牛渚營的戰略計劃。而這也是孫策能夠扭轉危局的唯一機會。
對于孫策來說這場偷襲之戰,任誰來帶隊他都不會放心,于是他不顧張纮等人的反對,決定親自帶隊指揮這場過江偷襲牛渚營的戰役。為了偷襲成功孫策揀選了數千敢死隊,可是這個時候,如何讓前往偷襲牛渚營的敢死隊順利安全的渡過長江又成了新的問題。在橫江津和當利口的軍事輻射范圍之內過江很快就會被敵軍發現,即便是在夜晚也很難實現。于是孫策決定以護送自己的母親北上遷居阜陵為障眼法,向北調兵。而實際上卻是在尋找長江下游更為安全隱蔽的渡江口。并最終實現了領兵渡過長江的“渡江轉斗”。
我之所以說孫策可能是利用了遷居母親去阜陵為障眼法,是因為在《三國志吳書孫策傳》中,孫策的“渡江轉斗”正是緊接在“策又徙母阜陵”的記載后面,所以感覺上孫策遷居母親去阜陵的做法就是為了“渡江轉斗”而做的鋪墊。
孫策就這樣順利安全的將自己揀選的孫家軍敢死隊渡過了長江,在孫策的帶領下他們星夜奔走,殺赴牛渚營,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破了牛渚營。繳獲了牛渚營中劉繇所設“邸閣”中的全部戰略物資。
失去牛渚營后方糧草補給的橫江津和當利口的劉繇軍,霎時間萎靡不振,失去了往日的榮光。兩地守將樊能、于麋、張英等人不得不被迫撤軍。這時候才應該是發生了周瑜和程普的傳記中,他們一起跟隨孫策攻打橫江津和當利口的戰役。
孫策就這樣徹底扭轉了曲阿之戰連年以來的鏖戰僵局。準確的說這場戰爭其實已經不能稱之為是曲阿之戰了,因為在此之前這場戰爭始終都沒有波及到曲阿。把它稱之為歷陽之戰應該更為準確一點。而孫策親自帶兵的這次牛渚營偷襲戰則是這場歷陽鏖戰的終結點。
至于《三國志吳書孫策傳》中沒有記載孫策這場牛渚營偷襲戰的現象,恐怕是跟其偷襲的性質以及利用母親為障眼法的做法有關。這些必定還是有損于孫策作為所向無敵“戰神”的光輝形象,所以吳國官史才在沒有改變歷史走向的前提下對其采取了避諱、省略、美化的描寫方式。
小A斯蒂芬發表于2019年9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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